羅平養蜂人　花田裏追逐自由

3月，雲南羅平的油菜花開成了海。80萬畝花田鋪展開去，沿着平地，也沿着山坡和梯田，舉目所及，眼光落在哪都是一片嫩黃夾着綠。站在稍高些的地方看去，那簡直像塊巨大的綠茶蛋糕，面上鋪了厚厚一層芝士粉。再看得仔細些，蛋糕被勺子這裏舀了一小塊、那裏剜了一小口似地露出底下赤褐色的泥土，那裏是養蜂人的「家」。
記者、攝影：周榕榕

花一開，養蜂人就從天南地北趕來了。貨車馱着他們的蜂箱、帳篷和所有日用品。花田裏找一塊地，安置好蜂箱、搭起了帳篷，撐一把太陽傘、支一張賣蜜的桌，家就算安頓好。許久沒放飛的蜜蜂嗡一聲全從木箱裏湧了出來，四散採蜜，於是當你踏入金雞嶺那齊人高的花田裏時便有了盈耳的「嗡嗡嗡」聲。順着這些蜂鳴往田深處走，一下子就能看到養蜂人搭起的灰色帳篷或簡易木屋。


■一個蜂箱最多只能容納兩隻蜂王，確保第三隻蜂王不出生是檢查工作之一。韓大叔把孕育着蜂王的蜂王漿擠走。

安家
「這就是家嘛，一年到頭在外面，去到哪個田裏就這樣呀，搭個房子，一家人都住在一起。」養蜂人的媳婦這麼說，在外打過幾年工的她說一口挺標準的普通話，圓圓的臉一見人就笑。

「生活特別簡單，沒甚麼區別呀！」媳婦一再強調自家的平常，「就是住得簡陋些。」她迎你踏進小小的木屋：一張鐵床上鋪着被褥，旁邊一個木櫃，幾桶半滿的蜂蜜，煤氣灶上坐着一口鍋，牆上掛着香蕉和日曆，屋頂上是一盞小燈。

燈和手機用的電來自太陽能，食水則由附近的農戶家買來，屋裏的煤氣灶可以煮飯烹菜，也用來燒水洗澡，有時遷到大些的鄉鎮，也去澡堂洗個痛快的澡。媳婦口中的養蜂生活單純甚至安逸，連打理蜜蜂也像是件快樂的事。

「蜜蜂讓它們自己飛就好了。天亮出去玩，天一黑就自己飛回來啦，都不用管，就是有時採下蜜、檢查下蜜蜂狀況，看有沒有多出隻蜂王來。新蜂王會帶着蜜蜂搬家，這樣老蜂箱就會沒蜜了。」

她家一共有400多箱蜂。小屋外的空地上蜜蜂忙碌地在木箱的縫隙間飛進飛出，這裏只放置了兩百多箱，另外一半在田的另一邊，由她和丈夫打理。「分散開來採的蜜多些，蜜蜂也容易管理。」媳婦笑咪咪地說，另一頭樣式相似的帳篷裏住着她的老公和女兒。

「我跟老公在外面打工認識的。這肯定比工作好些啦！沒人管嘛，自由自在想幹啥幹啥。」




■金雞嶺是觀賞花田的好地方，站在高處可以遠遠看見養蜂人的蜂箱。

趕花
養蜂人最苦也最浪漫的，是他們一年四季都在追逐花期，為此他們帶着幾百萬隻蜜蜂一個省接一個省地游牧遷徙，花開而來，花落而去。

媳婦剛回自己的帳篷，老養蜂人韓大叔就回來了。他剛聯絡好準備遷移的貨車。三個多月前他們一家才從西北趕來，三天四夜、兩千多公里的車程日夜都不敢停，為的就是趕昆明的花季。沒日沒夜地趕路，人和蜂都受苦。裝在開篷貨車裏的蜂箱冬天還好，一到夏天就必須把箱子的小門敞開着，寧願讓蜂群半路飛走，至少還能留着沒破蛹的幼蜂。

「夏天蜂箱裏太熱，門一關蜂子都悶死了，倒寧願打開門跑掉些無所謂。」韓大叔說有時夏天，車在公路的收費站一停，抬頭看，收費站的燈光下密麻麻一群蜂子，這些逃離的蜂車一開就再找不回蜂箱，離了蜂王的蜜蜂只會逐一死去。「丟了就算了。」談到這大叔擺擺手，帶點無奈的豁達地笑笑。

養了30年的蜂，韓大叔每年都要在中國繞個大圈。天冷時往南，遷到昆明一帶，過完春節來到羅平，之後去湖北、河南、陝西；天熱了就往北，翻到河北、內蒙、青海或者新疆，棗花、菜花、山花，哪裏有花就往哪裏跑，一年下來只有槐花盛開的那十幾天會回到故鄉河南。「老家的房子就空在那邊，院子裏的草都長多高了。」韓太太和大叔一樣，離了家鄉，仍是一口河南腔，「不過家裏也沒甚麼人咯。」


■一個簡陋的帳篷或木屋、一張桌子、一把太陽傘，養蜂人就能在花田裏一邊收蜂蜜一邊出售，照樣安居樂業。左邊笑得最開心的是養蜂人的媳婦王雪琴。


■平日耕田、拉貨的牛到了花期又化身為牛車為旅客代步。偷吃菜花籽的牛引來遊人拍照。

打蜜
離家遠行，大叔倒是不以為苦，到底遷徙有遷徙的好。「養蜂有一點，都是去空氣好風景好的地方，基本都在山裏呀，或者農村。」只要有足夠的蜜，再偏遠都有商家來收購。

風景最好的地方要數新疆的草原。貨車經庫爾勒，翻過薩爾達坂，就到了天山。從7月開花到8月初封山，中間只有一個月時間採蜜，而放牧的游牧民族也在這段時間上山，草原上的哈薩克族、蒙古族、維吾爾族在草甸上搭起蒙古包，中間夾着是韓大叔養蜂的帳篷木屋。

「那邊的花可比這裏好看，黃的一片、白的一片，赤芍、紅花、枸杞各種藥材花，都是自然形成，花海一樣，蜜也好得很。」

天山上採的蜜從來帶不走，剛下山，過路的司機就帶着桶把蜜買光了，走南疆北疆路線的司機大都是回族人，喜歡沾着蜜吃饢（新疆麵餅）。

「蜜源還是西北好，那兒開闊、花也沒污染。」韓大叔對北方本是熟悉的，從前當兵去的就是北大荒，後來回鄉，先在公家的蜂廠工作，再後來允許個體戶私人承辦了，才把公家的蜂買來自己養。

「在兵團上班時，一個月工資才37塊半。那時油菜花蜜有六、七毛錢一斤，蜂子養好了，一個花季就能有個幾千塊錢，當萬元戶很容易的！」

30多年過去，如今他一家年收入也有二、三十萬，扣掉運費、日常生活開支還能剩個一、二十萬。收入好壞，全仰賴蜂群。養蜂最怕陰雨天，天不放晴蜜蜂就不肯外出，這時往往要餵它們白糖。談到這韓大叔就搖頭，說寧願平時少打些蜜，留給蜂子吃，否則這400多箱蜜蜂，一晚上就要吃掉300斤糖。「所以不能餵，只能跑。這裏看花不行了，不夠吃了就趕緊跑。」說話間，風吹過大家坐着的遮陽棚底，拂過幾百個蜂箱，壓低那片齊人高的油菜花。花枝一天天抽高、灌漿、結籽，過些日子，養蜂人收拾蜂箱、拆掉帳篷木屋、搭上追趕下一個花期的貨車時，羅平的油菜花也就謝了。


■賣花圈的老太，一聽筆者問能否拍照，邊羞答答地回答：「別啦，醜得很！」又邊迅速挺胸收腹站得筆直。


■花田裏農戶馱着電視機歸家。

花蜜是怎樣煉成的
1.蜜蜂採多少蜜？
採集花蜜時，蜜蜂會鑽入花內用喙吸取蜜腺分泌的甜汁，儲入蜜囊，攜回巢內。蜜蜂平均要採集1,100朵花才能獲得一蜜囊花蜜，每蜜囊花蜜平均重30到40毫克，為其體重的一半。因此蜜蜂採集1,000克花蜜就要往返飛行2萬5千次。如果蜂巢距離蜜源植物1千米，就要飛行5萬千米以上。

2.誰負責「加工」？
真正的「純天然成熟蜂蜜」是蜜蜂將採集的花蜜通過自己的蜜囊和口器反覆吞吐，並不斷分泌大量的活性酶，經過充份釀造使蜜變得更純淨香醇，過程需時15天以上。

3.怎樣吃才好？
蜂蜜中含有豐富果糖和葡萄糖，可直接食用，也可沖水服用。後者最好用40℃以下的溫開水稀釋，因為高溫會令蜜中營養成份受到破壞，並產生酸味。